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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晚餐(下)

第四章:晚餐(下)

周二

飓风,像是条呼啸的无形的巨龙。

长廊里常年因地下铁的飞驰而刮着大风,对此就连街边三角固定的路灯都已经完全习惯。然而,此刻的风却好像是初来乍到的新角色一样,正放肆地炫耀着自己的存在。

“我去!”前边的上班族女性匆匆按住自己的帽子,不想臂上的单肩包却趁机滑落下来。

今天这风有点大得出奇,我眯着眼睛,在笔直的街上歪扭前行。

卷饼摊和炸鸡店都半掩着卷帘,依旧坚持着营业,只是没有了门前排起的长龙。

我突然感到口干,便伸手去掏背后书包里的水瓶。

还早,我使劲抠,却抠不出水瓶。

今天倒是用不着着急,反正妥妥迟不了到。

风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确认时间充裕后,我的思维便开始无端地飘散:热空气向上升,冷空气来补充是风的形成原理。然而在这闷屈的小地方,究竟是怎么才能刮起这么大的风啊?

像是呼应着脑中的疑问般地,我回头望去,看见街和铁轨都直勾勾地一道延伸至那黑漆漆的远方,汇聚成一个难以确认其存在的小点,那风就是从那里吹过来,吹到比我的视线更远的地方。

长廊的尾端,我的意思是指,它的尽头,究竟是什么呢?

更多的疑问浮现出来,让我想起漂浮在废水中的塑料瓶。

一堵墙——真正的尾端,还是一道门——通向外面的门?

那遥遥的远方,必定有它的尽头。

而那尽头究竟是什么呢?

鸡皮疙瘩爬上四肢,酸溜溜的味道冲进血管。

我又呆呆地往前张望:前面是我所憧憬的长廊前端,是充满幸福与繁荣的有钱人生活的地方,可是······

长廊的前端,意思是说,真正的最前面,应该也是有尽头的吧?

我突然感到兴奋,却没想到它在转瞬间就被恐惧所取代。

为什么我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又为什么,从没有人想到过这个问题?

长廊,地下长廊,究竟······

“哔哔哔哔!”

电铃?

我猛然扭头,发现自己已然走到学校门口。

我看看前面,再看看后面,两边都是遥远的点。

我又看看左边的学校,看看右边的地下铁。

突然间,我意识到自己一直都只在关注长廊的两侧,因为它们才是与我生活所相关的,不论是这一边的建筑,还是另一边的地铁。我一门心思赶到学校,又疲惫不堪地踏上地铁、冲进家门,亦或是想着琐碎的生活必需品往返于超市、杂货铺。哪怕是盯着长廊尽头的时候,脑子里也只有自己成为竞技场主宰的辉煌场景。

至于两端的存在,它是那么的虚无缥缈,虚无缥缈到与我的存在毫无瓜葛,不论过去、现在还是将来。

是啊,这也和那些时常浮现在脑海中的问题一样毫无意义。

走吧,预备铃都已经打过了,我想着,感到更加口渴。

于是我默默走进了校门,沉闷的压力又一次覆去了我心里的一切,包括兴奋、惊喜、彷徨和对未来的希冀——每一次走进校门时,我都会有这样的感觉。就好像是生命中的宝贵一天又要就这么伴随着无止境的练习和讲解忽而消逝了。

***

我能清楚地听到前排的女生们正在对我,是的,对我本人——弗尔·埃克斯,叨叨地议论个不停。

“他真的很厉害啊,听说要去和垂家族打了。”

“一直都以为他是那种搞文艺的,真没想到。”

“他好像不太喜欢和咱们玩儿。”

“是你太不起眼了吧。”

“马上考试了,你们琢磨什么呢?”

“这可是全区的六强,你以为是什么呢?”

“他成绩也不错吧,虽然一直不怎么突出,可是也还行吧。”

“你去和他搭话啊,你们不是一个组的么?”

“你怎么不去啊。”

······

莫名地想笑,虽然感到心痒难耐,我的脸上却始终挂着一无所知的平常的那种冷漠。

听见没,瓦卡,我看着前桌的后背,焦急地想让他也听得清楚些。

火了,火了啊我。

明知道这比赛赢得并不是那么艰难,我却依旧为自己所达成的这项成就感到无比骄傲,那感觉就像是自己突然间变得发达一样。

哈,快看啊兄弟姐妹们,老子在这儿呢!

就在我差点没忍住把这种态度表露在外的时候,度真走上了讲台。

班里的所有人,尽管她还没有开口说话或是作出任何动作,都齐刷刷地停下了正在进行的议论和手中的事,将视线投了过去。

是啊,我懂,她就是那么引人注目。

度真看了看我们,说:“罗小姐说中午12点半在座位上做好,要说几项通知,关于学校组织周末去观摩垂家族竞技场比赛的事。”

周末有活动啊,要是能少留点作业就好了,但是应该不会吧,这些个老师哪有那么好心。

观摩、观摩啊,垂家族的比赛······垂家族的比赛!

啊?

“三年级还去啊?”高瘦的威志举手提问道。

“去,全校都去,算是今年的社会实践。”说完,度真不等其他人提问,便走下讲台回到自己的座位去了。

班里一反往常的沉寂,突然炸开了锅,其间寥寥几个人还扭头看了我这里一眼。

什么鬼,这是什么情况啊!

意思是全校都要去看······老天啊!那可是我要参加的比赛啊!

我呆坐在原地,久久无法缓应回神,其间瓦卡——我那该死的前桌,居然回头瞟了我一眼。

你行,你打给我们看看啊?他的眼神如此说到。

***

“就是这样,回去让家长在通知上签字,明天早上交回执。”罗小姐说着,摆了摆手中的通知和回执单,“午饭自备,垃圾自己处理,注意保护环境,这三点记清楚了,不要给咱们学校在区里抹黑。”

“我们班的两名同学:度真、弗尔·埃克斯,”在她突然将话锋一转,叫到我名字的时候,我的心脏里绽放了一次味道酸猛无匹的小型爆炸,“是这次比赛的参赛者,也就是咱们1000区学生中的六强,这毫无疑问是件值得我们引以为豪的事,大家到时候可要给他俩加油鼓劲啊。”

罗小姐,你这是要干嘛,不知道学生都最害怕自己处在风口浪尖吗?

也许是,也许并不是。

“加油,你们俩。”

“哗哗······”应和着罗小姐露出的那副走心的微笑,所有人都鼓起掌来。一副副熟悉的脸上此刻都挂着无比陌生的笑容:同学们齐刷刷地回过头,将扎人的视线洒在我和度真身上。

我耐不住这眼神的浇灌,只得低头看着桌子,露出僵硬至极的尴尬笑容。

度真,你也撑住啊!

“哗哗······”不停歇的掌声似乎在对我大喊:你很厉害,你很厉害呢!你是竞技场上的英雄,和我们这些普通的学生们根本不一样。

尽管我还未与真正的垂家族进行交锋,周遭的一切仿佛就已经发生了变化。

就好像接下来的比赛,根本不重要似的。

我想到黑衣男人对我说的话:要输的漂亮,不禁觉得自己有了铁一般的靠山,没有什么是艰难而值得奋斗的,就连曾经自己日夜幻想的打赢竞技场的辉煌场景,也变成了无关所谓的画面。现在我不愁没有【物质】,也没人会瞧不起我。

我已然是学区中的佼佼者,接下来要做的,只是完成一场必输无疑的假比赛罢了。

欣喜像是雨后阴云遮掩下的太阳光一般呼之欲出,其间却混杂有不知名的潮湿的蒸汽。我想分辨出这异样的喜悦中掺杂的情感,没想到它喷涌而出,将先前的那所谓“阳光”冲散至不知所踪。

突然间,丹狩·吉安的嚎啕哭声在我耳边响起,她的单手小盾砸在4X上的剧烈冲击让我的手臂发麻。

她穿着白色的校服,匆匆踏上地铁,端正正地站在门前。

她飞也似地冲出车厢,消失在我的视野中。

她谨慎地摆出防守的态势,抵开我胡乱射出的子弹。

她回抽小盾,用剑向我劈砍。

她愤怒地涨红了脸,想要将我彻底抹杀。

她不许我投降,悔恨地垂下双眼。

她像没了灵魂一般坐在地上,痛哭流涕——就好像失去了整个世界。

沉闷的悲伤回荡在五脏六腑之中,我却不知它们从何而来。

为什么会想起她,为什么会想起这个陌生的人?

她像是坐在我的心脏里哭,每一次呻吟都颤动我的脉搏,每一滴眼泪都流进我的血液里。

我这是怎么了?

我抬起头,教室里已没有了掌声。

罗小姐正在补充着社会实践的注意事项。

我完全没听,因为我是参赛者,那些事项与我无关。

我又看向左前方的度真,她低着头,没有看书,更没有写些什么。

她只是沉默地、安静地、一动不动地低着头。

他们也和她做交易了吗?那些黑衣人和所有垂家族以外的选手都做交易了吗?

度真家里很有钱,就算是要支付输掉比赛的罚金,应该也没问题。

所以说不定······说不定她可以放手一搏,可以拼尽全力去取得胜利。

那该是件多么美好的事啊······

“我要说的就这么多,大家准备好上下一节课吧。”语毕,罗小姐匆匆走出教室,留下一个班正亟不可待想要大肆议论一番的应考生。

就在那议论声爆发的前一瞬间,教室里变得出奇安静,甚至让人感觉有些可怕。度真从她的座位上站起来,走出来。

她面冲着我、双眼紧紧地盯着我。

她径直走了过来。

瓦卡轻轻扭过头,班里的其他目光也随着度真聚集在了我这里。

我却感觉恍惚。

“晚上有事吗?”她说。

我反映了半秒,才忙着回应。

“没。”我说。

“一起吃饭吗,去外头?”

“晚自习呢?”

“不······不上了。”

“可以。”

教室里的空气变热了,安静也像玻璃一样被清脆一声打碎,轰然爆发的议论和起哄声,让本就感到迷乱的我更加不知所措。

此刻除了季光那在男生们的一片唏嘘声中也尤其凛冽的视线外,我什么都注意不到,也感觉不到。

***

浓厚的骨汤香味,一度让我沉浸于面前这碗烩饭所散发的无穷魅力之中:晶莹的饭粒在炖得发白的黄油猪骨汤中闪烁着饱满的光泽、棕榈色的大块熏肉覆在浇有白色沙拉酱、黄色蛋黄酱的果蔬沙拉上,吸收着表层的炸辣椒油、碗边点缀的半颗溏心蛋有如松软而富有弹劲的无暇美玉。我点的这份【猪骨肉烩饭】,毫不逊色于这家店的招牌菜,同时也是度真的最爱——【海鲜配千层卷】。

“来这种地方,要烩饭什么的是不是有点不合适?”我稍稍向前探出身子,以平日里罕见的低声问到。

“没事的,反正都是长廊尾端的饭店,哪有那么多规矩。”度真用叉子将被餐刀切成无数小块的千层卷中的一块送进嘴里,然后优雅地叠起餐巾拭了拭嘴角。

我重新靠回椅背,举起装满柠檬汁的高脚玻璃杯,开始向四周环顾:亮闪闪的落地灯、淡黄色的巨大窗帘、木制的座椅、复杂得有些过分的各式餐具以及西装革履的食客们······不论哪一样都与我所熟知的“餐厅”的概念相去甚远。

据度真所言,这家【古法式餐厅】是一家源于500区的大众向正餐餐厅,在菜品方面主营古代法式菜系,融合了现代长廊里的食品压缩及保存技术,自开店以来其名声便一路飙升,现已成为首家将分店同时开进1区和1000区的连锁型企业。

“这一顿,应该不便宜吧?”原本应该是我自言自语的这句话,意外地得到了度真的回应。

“不会很贵的,这边的菜都是简版,为了照顾尾端人的经济情况。”

我抬起眼看她,心底里冒出种“我和她果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啊”的想法。

“来都来了,就别老问些无聊的问题嘛。”度真喝了一口红葡萄酒,点餐的时候是叫什么万(wine)之类的东西。

“你和刚认识的时候不太一样呢。”我说,居然有些理直气壮。

“怎么不一样?”

“之前一直以为度真是处于另一个位面的存在,”像是喝柠檬汁喝到醉了一样,我滔滔不绝起来,“怎么说呢,就是······”

“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差不多吧。”

“那现在呢?”

“现在也不是。”

“哦。”度真显得有些失落,我却继续说下去:

“但我要说的和以前不一样不是指这个。”我放下勺子,心里又有些害怕烩饭会因此变凉。凉了就不好吃了吧,我想,却依旧准备把话说完。

“刚和你有交集的时候,觉得你是一个温文尔雅的大家闺秀,不论是说话的时候、做事的时候,哪怕是干看学习成绩,都应该是个不折不扣的乖女孩儿。”

“现在不是了?”语气里,透露着度真那种开玩笑似的威胁。

“后来,才知道你······”我没忍住笑出声来,然后又匆忙将这笑意收起,“是个真性子,还有些一根筋。”

“喂。”她表示不满,但被我无视了。

“对自己的作品充满信心,并且不管对我还是季光她们,关于【爆声点】的保密措施都做得很好,毕竟不管怎么想,【毒针】都不可能只是一把普通的双刃剑。”

她想说些什么,我却没给机会。

“当然,这是正确的,【爆声点】本来就不该随便说出去,像我这么······哎,我想说的也不是这个。”

大概是出于紧张吧,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紧张,我又下意识地拿起了那把勺子。

“度真你在生气的时候也会发火,在着急的时候也会情绪失控。和熟人在一起的时候顾忌会变少,会有些耍性子似的开玩笑,会嘲讽别人,朋友犯傻也会‘咣咣’扇他嘴巴······”

“我可没有扇过别人嘴巴。”

“这是比喻、夸张!总之,你不是什么完美无缺的女超人,反而是个比谁都接近普通人的,有着七情六欲的······”

“是你一厢情愿吧?”

“啊?”我有些吃惊地抬起头,看见了那副最不像度真的度真的脸。

“当然不会是啊,怎么可能是。”她低下头,就好像已经看见了自己的表情,“擅自认为别人是无敌的什么的,是你在犯傻啊。”

没说你是无敌,我的意思是······

“我的日子也是很难过的,非常、非常难过。”

我呆呆地看着,难发一语。

就好像丹狩·吉安又一次在我眼前扔下了手中的盾与剑。

“呜······”度真开始哭泣,尽管只是轻轻地、轻轻地落泪。

我从手边拿起一动未动过的餐巾,颤悠悠地向前伸出手去。

度真却突然抬起头。

“你知道,咳,我今天······”她的脸变得通红,美丽的眼睛里充满泪水。

“谢谢。”她夺去伸在半空的我的手中的餐巾,匆匆拭去了那些眼泪。

“弗尔·埃克斯,”度真一字一句地说着,我却仿佛无神般的一直狠狠地瞪着眼睛,连那似书写在版面样清晰的声音也听得如飘烟般依稀。

“我喜欢你。”

这是一记直冲心灵的毫无预兆的猛击。

落地灯的光似乎突然闪烁,窗帘被风吹得微微掀起,周遭正在用餐的人仿佛猛然停顿。

什么,发生了什么?

耳边拂过一缕清风,心中响起轰隆鼓震。

度真脸上的红色褪去了,又再一次浮上来,只是这新的红色显得比之前更加柔和、温暖:“和我在一起,好吗?”

我没有想,答案便脱口而出。

“好的。”我说。

不知觉中,我的浑身上下,都长起了厚厚的鸡皮疙瘩。

“所以说······”

“嗯,”较之于我,度真脸上的欣慰多于兴奋,“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情侣了。”

那一刻,是我首次体会到的,不知是否该称之为爱情的某种情感所带来的强烈惊喜。

我狠狠用力,捏弯了手中的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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